“地震时代”的写作? 有人说的不错:现时代的文化肖像是一位流泪的诗人。然而,仅仅流泪还不够,而且泪水也有可能淹没诗歌。 仅仅是痛苦也还不够。还要去问,究竟是什么在我们身上痛苦? 真正有意义的写作,就是这样一种追问和发掘。 我们就处在这样一个“地震时代”(王晓渔语)里写作。 的确,什么都被震出来了。那么,面对这场灾难,尤其是面对媒体上和我们身边响起的一片嘈杂声、咒骂声、抵制声、加油声、请命声、哀哭声、逼捐声、奉劝声,写作不是确定“立场”又是什么?哪怕我们是在找一种个人的语言,也是在确定。 “山崩地裂之后/‘人民’就不再是抽象的了”,因而我也知道了自己的立场何在。少唱那些高调吧。诗人,在这个时候只能靠他的泪水引路。一个中国诗人,也只能靠屈原、杜甫这样的亡灵为他们引路。 但是,问题还不仅如此。因为写诗不是表态。在哀悼日,一个诗人应该和他的血肉同胞站在一起,但当他写诗时,他就必须发出属于他个人的声音。四川诗人杨黎《地震》一诗的最后一句是:“在众志成城的好时代,我有点孤独”。是的,孤独,坚忍不拔的孤独,这就是诗的内核。 因此,一个诗人在这个时候写诗,并不意味着像有人讥讽的那样加入了什么“集体抒情”,或放弃了他的“个人写作”。相反,在一个集体悲情淹没一切的时期,在一个以各类“正确”来替代甚或压制反思的时期,一个有良知的诗人和知识分子还要坚持发出个人的声音。希尼在《诗歌的纠正》中就曾引用过西蒙娜·薇依的这样一句话“遵守引力的力量,这是最大的罪”。 但是,即使是这样,我们的写作是否就达到了一种“绝对的诚实”呢?不一定。因为我们太容易被自己所欺骗,也太容易被自己所感动。 这真是一场考验,似乎你写下的每个字,都在经受着无情的检验。从真实到矫情,从独立到流俗,从准确到空洞,似乎也只有半步之隔。大地震后我在报上读到的第一首诗是:《我的心和千百万旗帜一起飘向汶川》,我一读便在心里想“完了”,而这个人曾是我的朋友,也曾写过一些不错的诗。 那么,是什么在这个时候检验我们?———是那巨大的灾难,是血写的一切;是那无数个痛苦的生灵凝视我们的目光。 看来,“地震时代”的“抒情”并非那么容易。在这个时候写作,其实比平常时期要更有难度。这是一种面对死亡的写作,也是一种被众神目睹的写作。那撰刻诗句的刻刀,必须真正触及到坚硬的大理石。 这也使我意识到,“地震时代”的写作,其实无一例外都是一种“道德写作”。那么,什么才是一个诗人最大的道德呢?那就是对语言的珍惜。他对语言的关注和珍惜,就是他对生命的关注和珍惜。 正是这最后的一点,将一个真正的诗人与其他人区别开来。